书香沁我心

　　□张立荣

　　我从小喜欢看书，是受父亲的影响。父亲出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，上过私塾和高小。平时一有空闲，手里便捧着一本书，埋头阅读。特别是漫长的冬夜，父亲给我们读书的情景，深深印刻在脑海。

　　父亲坐在热炕上，拿本发黄的线装书，声情并茂地朗读着，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，一边静心聆听，孩子们趴在热被窝里，懵懂地感知着书中的情景。《赵氏孤儿》《西厢记》《西游记》等经典名著中，惊心动魄的场景，感人至深的情节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，无不吸引着我，在我幼小的心田，打开一扇窗，展现出一个无比神奇的世界。

　　入学前，只能看看小人书。邻居家的哥哥收藏了许多本，他视若珍宝，不肯外借。只好与他的妹妹暗中交易，用我积攒的羊拐、蝴蝶结、花头绳等交换。《哪吒闹海》《大闹天宫》《小兵张嘎》等小画书，我连猜带蒙，看得津津有味。

　　认字以后，最喜欢的是语文书，领到书从第一页看起，直到最后一页，喜欢的课文会一遍遍地诵读，遇到不认识的字，去问姐姐，三番五次，打扰到她，便会被严厉拒绝。父亲看到我因读书而受了委屈，送我一本厚厚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，并耐心地教我部首查字法。父亲还经常带报纸回来，有《新疆日报》《人民日报》和《光明日报》，我总是先看副刊，再看其他版面，有时候还给不识字的母亲朗读有趣的文章，娘俩一起了解家以外的人和事。

　　升入初中，最快乐的是过暑假，因为有大量的闲余时间读书。邻居的藏书，都被我借遍了，《三侠五义》《侠女十三妹》《侠义风月传》被我搜寻到手。一边完成母亲安排的家务，一边埋头读书，跌宕起伏的情节，让我留恋其中，英雄好汉的侠肝义胆，让我神之所往，忘却了身外之事，忘记了喂猪，忘记了担水，招来母亲喋喋不休的训斥。父亲总是及时地援助我，重重地扔下他手中的器具，以此提醒母亲不要打击孩子读书的热情，随后提起猪食桶或挑起扁担，和我一起去补救。

　　记得有一天，拆洗完被褥，等它们在晾衣绳上接受阳光的照晒，我又徜徉于书海不能自拔。阳光渐渐西斜，我猛然抬头，想起被褥还没有缝，一家人今晚要盖着棉絮睡觉，心里一阵紧张，赶快冲进卧室，却看到父亲正坐在炕沿上缝被子，粗壮的手指上戴着顶针，指头上渗出的鲜血，染红了包扎的布条。父亲用无声的行动维护着女儿读书的兴趣，我的心泛起层层涟漪，泪雾迷蒙了双眼。

　　姐姐也喜欢看书，从同学朋友处借来《收获》《十月》《啄木鸟》等杂志，还有《望婚崖》《红岩》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等长篇小说。每天忙完活计，躺在被窝里看书。我趴在姐姐身边，与她同看，我一目十行地走马观花，她却一页一页地“细嚼慢咽”。我默默忍受她的慢读，不敢催促，怕她拒绝我。有时夜深人静，我俩在灯下还痴迷于书中的情节，被母亲发现，关了灯，督促我俩赶快睡觉。我俩躺在被子里，书中没揭开的悬念，扰乱了心绪，辗转反侧，难以入睡，于是打开手电筒，躲在被窝里偷看。

　　我俩不仅一起看书，还一起听中央广播电台的长篇小说连播，中午的播出常常因不能按时回家而错过，每晚12点半，我俩必定守候。听巴金的《家》，为梅表姐凄惨的命运唏嘘不已，也为瑞珏悲惨的结局而痛心疾首；听《夜幕下的哈尔滨》，痛恨入侵者的残暴无耻，敬佩革命者的机智勇敢和大义凛然。我俩也就书中的某个情节或人物发生争论，我独特的见解常常令姐姐折服，她不再视我为小跟班，而把我看作她的书友。

　　长大成人后，在乡村学校任教，每领到工资，回到县城，下了班车，就直奔新华书店，捧回心仪已久的书籍。工作之余，同龄的年轻人大多去串门聊天，或是聚在一起打扑克，而我被书牵引着躲进宿舍，静静地研读。《读者》《意林》《小说月报》《小说选刊》陪我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。

　　有一次备课，舍友对“孔子”与“孔丘”疑惑不解，听了我清晰而明确的解释，她惊诧于我具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储备，深切地感受到读书带来的益处。此后我俩结伴买书读书，她买《骆驼祥子》，我买《羊脂球》，她借来《白鹿原》，我借来《平凡的世界》，书籍给我们的乡村生活增添了许多亮丽的色彩。

　　学历进修时，我申报了汉语言文学专业，《中国文学史》《外国文学史》《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》等等，面对成套的文学专辑，我如龙翔潜底，驰骋于书的海洋而不能自已。

　　让我体会到读书的意义，应该是那一次，两位老教师因“明喻”还是“暗喻”争论不休，面红耳赤。我引经据典，旁征博引，详细给予阐释，巧妙化解了由来已久的“比喻类型”的纷争，赢得了大家的赞赏。

　　也应该是每个课间，总有学生来找我谈心，向我倾诉心中的困惑和苦闷，而我总能找到他们的症结所在，为他们答疑解惑，让他们轻松应对遇到的困难。有毕业多年的学生来看望我，曾说：“老师，您知道吗？父母对我说了一万句，都没能改变我，可您的一句话却直击我的心底，唤醒了我，给我启迪。我知道是读书赋予我能量，给我的谈吐增添了魅力。”

　　我对文字的热爱，感染着每个学生，引领他们畅游在书的海洋，发现新知，认识自我，认识世界。鼓励他们执笔抒写感悟和心得，当学生们写出的作文，在各级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得荣誉时，我想，这是对我读书最好的回报。

　　而今，想起我与书的情缘，引导我读书和陪伴我读书的亲人，已离我远去，但他们给予我的精神养料，是我生命中珍贵的宝藏。粗缯大布裹生涯，腹有诗书气自华。无论身处何境，书籍如同亲人，读书会滋养我们的精神，晕染我们生命的底色，提升我们生命的价值。